◎给诗人庞培（外两首）|（河南）李红军
每次邂逅你的诗书，总使我骤亮的
视线拆除“生活在别处”的藩篱。
读你，宛如置身竹椅上的蜗居生活，
游乡人捎来外埠码头晚报的消息。
噢，年复一年，激荡的运河水，
昼夜流去多少乌篷船的秘密。风吹
雨打的马车，和它沉默的主人。
江南的上弦月，水杉的心灵。吉他
触碰的青瓷花瓶。你把春蚕——
吐露的诗句，织进蜡炬成灰的册页。
用叶绿素刻画头脑中的沟壑，壁虎
守护天井。卯榫掩盖昼夜的呼吸：
杜甫的草木，契科夫的苦恼。
那被嗜血的秒针塑造的一袭彩陶。
稻穗子在风雨的留念中，愈加丰赡。
◎◎回家
有谁收听到回家的悠扬信号？
发自黄昏桔红色的天宇，笼罩着
铁路站牌的蝙蝠的夕光在流淌。
摇晃着，一节又一节的火车厢
睡意倦慵的旅客梦一样推开车窗。
时光飞逝，手头滞留的杂志，
剥了一半的枯子。长风亲吻发丛，
掉落的烟头，最后蝴蝶的一闪。
沉默的羔羊，从芳草迷醉的——
夕阳里抬起头。抬望眼，芳草萎靡，
牧人已远——所有困顿、疲惫的
身躯，撇开工作证，任凭转动的
白昼，一天天，消磨着湖水的激情。
大海上起伏汹涌的浪涛冲刷甲板。
海鸥声声，船长在镜子中打个哈欠，
左手翻开航海日志，落笔的右手，
却卷入给小女儿写的那封长信……
落叶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回旋，脚印
叠加着海报。暮色染黑中年女子的
眼影和发型。花店内的荧光灯——
雪白发亮，天上星光黯然。萦绕在
脑际的梦想变成渴望展翅的猫头鹰。
终日防火的护林员，草木渐凉时——
听到山谷传来邮递员翠绿色的车铃。
黑漆漆的乡间小路上，递过来的
手电。赶在小麦昏睡前，普降的
瑞雪。因为桨声的呼唤，壁钟心房
扩散的涟漪，熨平榆树苍老的年轮。
◎◎◎骑着自行车穿越旧夜
家属院的铁门尚未锁上。
夜读归来的学生。电影临近尾声，月亮
把清辉洒在清洁工的扫帚前方。
欣赏一眼花店精美的塑料花。有谁注意到
街心花园内黄杨、棕桐树或其它花木
在汽车喇叭声中，在镀金的阳光下萌发的
新叶。只有电视发射塔高高耸立。路灯
烘托出建筑工人的脊背，硬朗岁月的倩影。
链盒碰到链条，嗒嗒作响。
骑着自行车穿过闹市区，酒店内摇晃的
灯光越来越暗淡。树枝拂动，美梦的热量，
就像街头——笼罩在米线小吃摊上的白气。
永昼流传下来的喧哗，逐渐没入沉寂的
礁石。潜水员在下水的那一刻，对岸边或
船上站着的人们，报以会心的微笑——
预示着水下有更多想不到的鱼类和奇观。
谁为了怀旧，梦想回到年代的过去时态？
傻乎乎的帽子和围巾，盖有时光的戳记。
樟脑味的裤子颜色及样式；倾斜的立柜；
翻烂的读者杂志；印度电影；飘雪的冬夜，
在新婚燕尔的朋友家里打扑克，借电视剧
谈论人生的命运……间或高尚的“东西”。
目光总不能逗留在帽擔下，贵金属的渴望，
凤凰的梦想，草莓从田园引燃的音乐。
衣锦还乡者曾经在艳阳高照的会堂上，
用猫眼石透视花火的夜幕，为乡党演绎
香水撩拨的剪影，却抹去血汗掩盖的棋局。
骑着自行车穿越旧夜，墨水漾动的心房。
链条碰着链盒，嗒嗒作响。
独自一个人的来去，感到无花果的幸福。
但旧夜是大众的情人。她的安谧，尤如在
缝纫机的交响下，鞋厂青年女工的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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