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开玩笑说,一部作品要成之为史诗必须具备两个条件:其一是要有足够多能成为主视角的出场人物;其二是这些人物都要去死。
以这种戏谑的态度来评价根据雾社事件的史实创作的[赛德克·巴莱],显然是对历史和民族文化的不尊重,但不幸的是,它正好符合了这两个条件。
史诗之所以宏大和好看,在于它牵扯到历史事件、英雄人物、以及民族宗教等等。如果把史诗比作一部电影,那它首先是一部群像电影;而之所以把史诗而不是历史比作电影,在于前者在基于历史的前提下可以注入更多作者的二度创作和解读。正如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史诗可以被附加上作者的亲疏好恶,甚至允许这种亲疏好恶在一定程度上混淆后来读者的视听,但总的来说,史诗应该让历史因着自己的规则自己平衡自己,所以它应该是公正制衡的,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就这部[赛德克·巴莱]来说,它的难能可贵在于很好的平衡了这种种诉求,对一个相对敏感的话题做了相对客观中立的阐释,进而深度挖掘和思考,使影片的立意上升到了文化的融合与冲突,人性与信仰的天人交战。从历史文化角度来看,这类宏大的题材交给离岛而居的台湾电影人表现,反而有着他们得天独厚的优势。对于香港人来说,他们拘囿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整天迷失在自己的身份缺失中闹着小情绪;对于大陆人来说,他们首先要解决的是怎么在这类题材的作品中真正说点人话,站着也能把钱给赚喽——相比之下,台湾由于日据时期的影响,历史上受日本文化的影响很大,台湾人对日本的感觉本来就混合着迷恋崇拜和憎恨反抗,当他们拿到这个题材时,自然更能够各种的百转千回收放自如。
反映到这部电影里,就是导演只是尽量平实地把各种人各种身份各种观念乃至上升到文明的差异摆出来给大家看,影片自已丰满——至于是非对错则自由人评说。赛德克族的文明有它原始野蛮的一面,也有它血性豪放的一面,当然还有他们由信仰而激发出来的强大的精神力量,令人感慨和叹为观止。日本人的文明带着一种岛国文明的自我危机感但又极度自大,一方面他们希望用自己的文明去改造他们认为的不文明,另一方面这种改造又是以一种带有强烈侵略性和优越感的方式。于是这两种文明的不断碰撞和冲突,导致矛盾被不断激化升级到一个临界点,然后就有了历史上这次雾社事件的血腥屠杀式的反抗。
即使从宏观的历史事件和族群文明细化到具体的人物和派系,本片展现的视角也是宏观和多面性的。赛德克人中有莫那鲁道这种带有强烈信仰和民族责任感的,也有铁木瓦西里这种为狭隘的部落仇恨蒙蔽双眼的,当然也有达奇斯这种夹在两种文明当中迷失了自我身份的游魂。日本人中既有小岛这种对赛德克文化带着崇敬敬畏又希望用本国文明为异族人民带来发展的(当然影片后段他的这种境界为丧亲的悲伤仇恨所彻底取代),也有理事官那种更接近于大陆抗日电影中脸谱化的可恶可恨的日本人形象。从文化上讲,日本的军人就是现代的武士,而武士道精神本就像日本文化中的菊与刀一样,本来就混合了优雅高贵和血腥刚愎。
前面说到史,现在来说诗。本片用或激昂或凄厉的赛德克语吟唱,配合各种复诵式的对白,把赛德克这个民族的精神和魂魄展现得淋漓尽致,配合上后半段大篇幅的战争场面(从规模上看,雾社事件应该说只算是局部冲突和战役,但影片渲染出来的气氛就是很给力),将战争的血腥残酷的美也展现出来。烟火,在日语里叫花火,火是无情的迅疾的,而花则是浪漫的美丽的——这或许是日本文化中的自我矛盾纠结的另一例证吧。魏德圣在诗意的抒情上,彻底破除了台湾电影向来给人的温吞小资的小格局小气形象,让我们看到台湾电影也可以这么给力这么man!其实回想他前一部的[海角七号],虽然乍看起来也是男欢女爱的小格局,其实片中还埋着一条绵延数十年分隔两地的爱情暗线,使得这种原本的小格局顿时就有了历史纵深感。由此看来,这次[赛德克·巴莱]的成功也不是偶然。
影片的配乐也很出色,个人给9分的评分。
最后说说赛德克人关于彩虹桥的信仰。印象中接触到的几个少数民族文化中都有桥这个意象。个人的理解,桥这个两点一线的意象包括三个方面,一是现时当下,二是追寻和过程,三是彼岸。这三者能很好的概括一个人一生应该遵循的轨迹,细化到具体的一件事或人生的一个阶段,它也能做很贴切的表征。而彼岸的未知世界,为信仰它的人勾勒了一副虽朦胧但充满诗意让人无限憧憬的愿景,于是有人甘愿为信仰忍受一般人不能忍受之痛苦折磨,也就不难理解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国家很多政权,对宗教势力总是忌惮有加讳莫如深的一大原因吧。
最后回到这部影片的标题。太阳旗仅有两种颜色,彩虹桥则是七色混合,在这里做这个比较,不是说赛德克人的信仰就更包容更伟大,只是觉得导演或许想借彩虹这个意象,来表达一种各种族文明能够和谐共处和交融的乌托邦式的美好愿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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