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记载,楚人出自黄帝一系,颛顼重孙“重黎”是帝喾火正,又被赐名“祝融”,因为攻打共工氏不利而被杀,重黎弟弟吴回接任火正,仍然被称为祝融,吴回儿子陆终生有六子,其中“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
由此可见,季连应当活在五帝时期。之后,史记一笔带过,“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即季连之孙穴熊后,楚人历史失传。直到周文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子事文王”,在鬻熊之后,楚人传承才真正的清晰。
然而,随着地下文物不断“挺身而出”,在让我们惊艳之余,更在改写着历史。其中,清华简、安大简等战国楚简的出世,就改写了史记中的楚人传承记载。
清华简:穴熊与鬻熊是同一人
清华简《楚居》记载了楚人传承,但与史记记载大相径庭,具有颠覆性,主要有两个方面,详细见下:
首先,季连与武丁同时代
楚居记载“季连见盘庚之子”,后来娶了盘庚孙女妣隹为妻,生下伯和远仲,他们二人与商王廪辛、康丁同世。所谓盘庚之子,就是商朝中期雄才大略的武丁,他的妻子是妇好,在世时间距今3200年左右。
显然,楚居对季连的时代描述,具有相当的颠覆性。以此来看,楚人可追溯的信史,大概只能到商朝中期。
其次,穴熊与鬻熊同一人
楚居记载“穴熊(与妻子妣列)生侸叔、丽季”,其中“丽季”就是“熊丽”,穴熊之子,另外没有提到“鬻熊”。但在史记中,熊丽是鬻熊之子。由于楚居记载熊狂、熊绎等为熊丽后代,可与传世史书相互印证,因此可以断定穴熊与鬻熊是同一个人,两者之间并非“弗能纪其世”。
不过,楚居中的这段历史,虽与史记大相径庭,但却可印证《帝系》(《楚世家》的史源材料之一)。帝系记载“鬻熊即穴熊,声读之异,史误分之”,后代有熊丽、熊狂、熊绎等。
季连娶的是盘庚孙女,比武丁(死于公元前1192年)要晚一辈,因此季连之子鬻熊(穴熊),可以活到文丁、帝乙(死于公元前1076年)之时,从而“事文王(姬昌)”。
换言之,从时间上看,楚居对季连所处时代的记载,具有较高的可信度,楚武王说鬻熊为“文王师”,也是适合的。但问题在于,楚居对史记的颠覆实在太大了,把季连所处年代缩短了大概800余年。
安大简:具有更大幅度的颠覆
公元前640年,楚国的分支封国夔(kui)国,在祭祀时不祭祀祝融与鬻熊,遭到楚成王的强烈指责。夔国认为先君熊挚生病逃窜于夔时,已经失去了楚国的帮助,如今凭什么还要祭祀楚国先君?最终,楚成王还是灭掉了夔国,理由就是夔国不祭祀祝融与鬻熊。
问题在于,在楚人历史上,季连是一个关键人物,他与商朝联姻,对楚人发展应有飞跃性的提升,因此季连被祭祀才正常,那么为何楚成王只提到祝融与鬻熊,而没有提到季连?可能性有两种,即夔国或祭祀了季连或没有,如果是后者,该如何解释?2015年,安徽大学收藏的一批战国竹简,给出了一个更具颠覆性的答案。
安大简上,出现了不少颠覆性的内容,比如《诗经》中的“窈窕淑女”被写成了“要翟淑女”,“硕鼠硕鼠”被写成了“石鼠(昆虫蝼蛄)”等,但就楚人起源来说,就更颠覆我们的认知了。
首先,史记中说“重黎”、“吴回”是兄弟二人,但《国语》《山海经》中都说过“重”与“黎”是两个人。安大简指出“重、黎、吴、韦(回)”是兄弟四人,都是颛顼之子老童的儿子。
其次,祝融派人去找季连,但季连躲在山洞不出,使者放火烧洞,季连说了一个“酓”字。使者回去禀报,祝融说“是穴之熊也”,于是就将季连念着“穴酓”,之后穴酓生熊丽。清华简楚居中,也有穴酓生熊丽的记载。因此,综合各种信息可知,酓通熊,“穴酓”就是“穴熊”。
由此,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即季连、穴熊、鬻熊是同一个人,所以楚成王才没有提到季连。以此来看,楚人的信史始于“事文王”的鬻熊,处于商朝晚期。
清华简、安大简的出现,虽然还不能完全推翻史记中关于楚人先君的记载,但穴熊与鬻熊理应是同一人,司马迁大抵是搞错了,因为考古发现、传世史料都可以互相印证。至于季连与穴熊、鬻熊是不是同一人,安大简毕竟只是孤证,还不足以成为定论。
穴熊与鬻熊是同一人,也就否定了史记中“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将800年时间一笔带过的记载,同时说明楚人可能在商朝中后期才有真正的传承信史。
当然,司马迁之所以搞错,根源应该在于楚人“抚有蛮夷以属华夏”,寻找华夏的文化认同,将自己的传承嫁接到了华夏黄帝谱系中,于是就把季连时间提前,司马迁信以为真,但这种提前缺少时间逻辑支撑,为了弥补这一硬伤,于是司马迁加了一段“弗能纪其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