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腊月有几个除夕?”,肯定是一个。
所谓“除夕”,是指农历一年中的最后一夜,也泛指不论是农历还是公历新年前的最后一天。
如此说,不管是不是“闰腊月”,或者再多“闰”几个腊月,都只有一个“除夕”。
“百年难逢岁交春”
“岁交春”是说农历正月初一恰好是“立春”节气,与公历新年的元旦无关。
那么,上述含义的“岁交春”,是不是“百年难逢”呢?
不是。
比如,1992年2月4日,农历壬申年正月初一,立春。再比如,2038年2月4日,农历戊午年正月初一,立春。还比如,2087年2月3日,农历丁未年正月初一,立春。
1992年到2087年,不到一百年,其间就有三次“岁交春”。
类似的说法,并非现在才有。
俞樾
清末大学问家俞樾著有《茶香室丛钞》,卷一有《元日立春》条目,说到农家谚“以元日立春为百年罕遇”。他考证,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甲午岁“元日立春”,距宋理宗宝祐四年(1256年)丙辰“元日立春”,隔三十八年。他还举例,光绪十二年(1886年)“元日立春”,前推至道光九年(1829年)“元日立春”,隔五十七年;再前推至嘉庆十五年(1810年)“元日立春”,隔十八年。他写道:“吴下潘顺之前辈生于嘉庆十三年,至光绪十二年年七十有九,赋诗云:‘微生三遇岁朝春’。”
俞樾总结说:“夫元日立春犹天正朔日冬至也,以古法十九年一章之率推之,本非罕觏之事,田家不谙推步,故有此言,未可信以为实。”
不过,毕竟他没讲清楚为何“岁交春”不是“百年难遇”,但确实也要相隔十几年或几十年。
这件事的根本原因,是在于中国的“二十四节气”和农历,是两个既有联系又不完全相同的“系统”。
中国是世界三大农业革命的发源地之一。大约一万年前,中国大地上的先民,就开始由采集狩猎的生产生活方式向农耕的生产生活方式转变。
“万物生长靠太阳”。太阳的升落与照射角度变化,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关系太过紧密。于是,从那个时候起,先民们就开始观测太阳的运行。
立杆测影
大约距今7000年前后的时候,古人通过“立杆测影”,已经掌握了“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的“二分二至”四个时间点,叫做“四时”。根据河姆渡文化出土器物上的图案看,很可能,当时古人也掌握了“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的“二启二闭”四个时间点。与“二分二至”合起来,就是古人一直非常重视的“八节”。
“八节”,继续三分,就是“二十四节气”。尽管目前所知,战国时期有了最早关于“二十四节气”的记载,但极有可能,在距今5500年到5000年期间,古人对“二十四节气”的框架认知已经形成了。
“二十四节气”,是太阳一个运行回归周期的二十四个“节点”。从这个角度说,“二十四节气”,属于纯粹的“阳历”。
古人在观测太阳的同时,也在对月亮的运行规律进行观测,发现月亮存在循环往复的固定“朔望”也就是“晦圆”周期。这个周期,古人就称之为“月”。
平常的日子,不是白天就是黑夜。但农业的收获,是以一个太阳运行回归周期为时间单位的,古人称之为“年”,并把基本符合“年”的时间长度的十二个“月”融合进了历法。
这就是中国自古历法的形成——从一开始,就是“阴阳合历”。
“阴阳合历”从几时几刻“合”在一起呢?古人确定,就是俞樾前面说到的,“天正朔日冬至也”。
“冬至”的这一天,太阳照射在地面的影子最长,正好指向“正北”;这一天的子时,北斗的斗柄,也指向正北。古人称之为“天正”。这个时候,月亮恰好“朔晦”,就是因为其与太阳同处于天上的同一“宫”中,地上的人们看不到月光,即俞樾所说“天正朔日冬至”。古人,就根据这一时刻来确定编制历法。
据说,“夏历”是以“天正朔日冬至”作为正月初一的,这叫“子正”。按照夏历,“元日立春”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因为是“冬至”节气。
“殷历”据说实行“丑正”,就是以斗柄指向“丑”位子时作为正月初一日的开始,基本在“大寒”节气,“元日立春”也没有可能。要说的是,从甲骨卜辞看,殷商的岁首,就是正月并不在“丑”而在“秋分”之后的第一个月。
汉元封七年(前104年),武帝改元为太初元年,推行《太初历》,“建寅为正”,就是将斗柄指寅之月作为正月。从此开始,后世虽对历法做过多次修订,但从未改变以“寅”为岁首的规矩,这才使“元日立春”成为可能。
《太初历》
成为可能,也只是可能。
再来说“千年难遇闰腊月”
“阴阳合历”遇到的最大难题,是太阳运行一个周期和月亮运行十二个周期,存在10到11天的“误差”。
古人解决这一“误差”的办法,是“置闰”。
从甲骨卜辞看,殷商古人,已经在“置闰”。但似乎还没摸到规律,所以多数是在每年的年末“置闰”,叫“十三月”。
可知,那个时候,“闰腊月”很多。
而且,殷人有“失闰”的时候,该“置闰”没“置”,于是出现了一年中两次“置闰”的情况,叫“十四月”。
这就是不管有几个腊月,都只有一个“除夕”的原因。
春秋中期,约在周定王七年(前600年)前后,古人对太阳的观测,精确到了一个周期为365又1/4日;对月亮的运行周期,精确到了29又499/940日。这对于“置闰”,提供了极重要的基础,确定了如俞樾所说“十九年一章”的“置闰法”,“十九年七闰”。“章”,就是一个十九年的“置闰周期”。这种办法叫做“四分历”。
太初历
因为太阳运行,毕竟是“阴阳合历”的基础,所以,汉武帝时颁行的《太初历》规定,将“二十四节气”纳入历法,且规定在无“中气”之月设置闰月。
古人将“二十四节气”,具体分为“节”和“气”,或者叫“节令”和“中气”。一般来说,从“立春”开始,处于农历上半月的叫“节”或“节令”,下半月的叫“气”或“中气”。
“二十节气”,一般来说,是每隔15天一个节气,还有五个是相隔16天。而太阴月,大月30天小月29天。这种“时间差”,就造成了有的农历月份没有“中气”的情况,古人就在这个月设置上个月的“闰月”。
这种“时间差”,也是“元日”与“立春”不可能总是在同一天的根本原因。
商代常常在十二月之后“置闰”,有时候还“置”两次。《太初历》颁行后,因为实行“四分历”和“十九年七闰”法,尽管理论上凡无“中气”的月份皆可“置闰”,但腊月“置闰”已经少了很多。
这是因为当时实行“平气法”,将“二十四节气”按天数平均分配。
刘焯
南北朝时期,中国的天文学家们已经认识到太阳和月亮的运行都非匀速。到了隋代,刘焯编制了《皇极历》,创造了“定气法”,即根据太阳的实际运行来确定“二十四节气”的具体时刻。
清末颁行的《时宪历》,采用“定气法”来确定“节气”。根据“春分”到“秋分”,太阳运行186天;“秋分”到“春分”,太阳运行179天的情况“置闰”,于是,“闰月”基本在“夏至”前后几个月了。
从康熙四年(1665年)开始,已经不仅仅是“千年难遇闰腊月”,很可能永远也遇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