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随笔]我喜欢的历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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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小说了。在五陵年少的心目中,怀念的是伯牙与子期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情,倾羡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击筑的仗剑豪情,渴慕的是田横五百死士的铮铮铁胆,向往的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可是我们的青梅煮酒论英雄,只能在书中找寻了。

  最早喜爱的历史人物是南霁云,唐张巡的手下大将。南霁云在张巡手下将领中排行第八。他的男儿的铮铮铁骨是我所最为钦佩的,所谓“慷慨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叛军县令令狐潮兵困雎阳,南霁云冒死杀出重围去求救兵,时值唐代番镇割据,各地将领都只顾保存实力不肯出兵,甚至有贺兰进明看出南霁云是一代将才,想留为己用。眼看援兵无望,南霁云内心激荡可想而知。英雄豪杰未必无情,更是至情至性之人,南八在大堂上双目流涕,用剑削去右手拇指以示与雎阳共存亡的决心。须知南霁云是一员武将,武将失去拇指代表终身无法用剑。所有人是满怀着惋惜之情目送着南霁云驱马又杀入重围回到雎阳与将士们共生死的。

  每次我读到“(霁云)冒围,且战且行,至城下,大战,坏贼营,死伤之外,仅得千人入城 。城中将吏知无救,皆恸哭”句,眼睛总是湿润的。可以想象,南八杀出雎阳时还怀着一丝搬回救兵、解救雎阳于危难的希望,可是回来所面对的,只是战士们失望的眼神,战争吗,惟有一死。可他仍然回来了,因为他心中有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荣辱,而是事关民族大义的气节,是兄弟间同生共死的忠义,所以他回来了。他的这一策马之举,在中华浩大历史长卷中实在只是小事,但却是永远闪动的亮点,照亮无数后人包括我在内的心灵,让我们永远感动着并为之倾倒。

  张巡是我最爱的历史人物之一。他的功绩,在于安史之乱中死守作为江淮门户的雎阳城,为平定叛乱的郭子仪大军争取了战机,为唐王朝避免了亡国之祸。在长达一年半的守城过程中,他身先士卒、机智果敢,算得上一个出色的军事家。

  举一例试说明之。叛军令狐潮围城一年有余,城内士兵已无粮食无弓箭可用,一日夜深,城外值夜士兵忽然发现由城墙上槌下数十条绳索,无数人影绰绰。士兵不敢怠慢,立刻飞马报令狐潮,同时万箭齐发。令狐潮赶到,慑于张巡、南霁云等人的威名,不敢作贴身肉搏,也只是放箭。天渐亮,叛军才看清城上槌下的原来是稻草人,数百个草人身上不下数万枝箭。城上欢呼雷动,又得坚守。数月后依旧故计重施,围城士兵便不予理会。却是将领雷万春率领五百壮士趁夜奇袭叛军大营。一顿砍杀之后返回雎阳城。此一役杀伤敌军数百人,而五百壮士仅伤两人。大大鼓舞士气。两晋以来草船借箭之战事,纸上谈兵自然容易,然不拘于古法,能如此灵活运用,方是英雄才干。

  又初时,令狐潮引兵攻雍丘,于城下说张巡,张巡回答,“足下平生以忠义自许,今日之举,忠义何在!”此一句,凛凛大义。英雄本色。

  张巡治兵严谨,与部将互为生死。及其被捕受死时,有部下三十六人同时被执,亦同时就死也。其中,以南霁云及面中六矢而不动的雷万春最为著名。据《新唐书》所载,就义前张巡见其他人均大骂不止而南霁云默不作声,就大呼:“南八!男儿死尔,不可为不义屈!”而南霁云笑着回答道:“欲将有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就这一句,我跟朋友曾争论了很久,他认为南八本来是不想死的,所以才说“欲将有为也”,我则认为此一句不是指就义这件事而言的,各执一词,未有定论。望诸位有以教我。

  关于张巡与许远死守睢阳一事,有唐一代便褒贬不一,然个人以为,抵抗叛军,尤其是素以残暴屠戮百姓闻名的叛军,置生死于度外,保证了后方百姓的安稳,仍然应是功大于过的。其后唐天子下诏赠张巡、许远、南霁云官职并分封其子孙。大中时,图三人像于凌烟阁。睢阳“双庙”至今祠享。

  其次是虞允文。虞允文是南宋大臣,绍兴进士,官至丞相,乾道元年任四川宣抚使,乾道十年卒于任。采石矶(即牛渚,今安徽当涂县西北)大败金兵,虞允文一战成名。我读的书不多,此后不再见虞的其他事情,深以为憾。初中时读《笑傲江湖》,令狐冲与向问天初到梅庄,“穿过一大片梅海,走上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行到近处,见大门外写着‘梅庄’两个大字,旁边署着‘虞允文题’四字”,眼见金庸先生也对虞允文情有独钟,不禁大喜过望。

  再读书,至元诗四大家之首的虞集。“虞集,字伯生,号道园,又号邵庵,蜀郡人,宋丞相五世孙。有诗文集《道园学古录》五十卷。”又喜不自禁。

  2001年的第7期《文史知识》是巴蜀文化专号,其中历代巴蜀名人简谱,却原来虞允文是隆州仁寿(今属四川)人,与谯周、武则天、陈子昂和三苏等都是同乡,心中大乐。

  另一个历史人物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喜爱,而是崇敬了。那就是袁崇焕。我的《碧血剑》是三联书店的版本。我不喜欢袁承志,他是一个没什么性格的人,金庸先生也说,他这本书的主人公实际上是从未出场的夏雪宜和袁崇焕,买这本书的原因正是书末几万字的《袁崇焕评传》。所以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大家自己去看《袁崇焕评传》,比看我在这里说要好很多。

  那天跟朋友一起吃饭,突然他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他笑着说为什么窗外没有雷声,他也可以说是被吓了一跳。我不禁大笑,应了一句,你真的以为我们在青梅煮酒论英雄吗?

  孰是英雄,当真不应是我们这些后生小子应该评说的吧。

  附韩愈之《张中丞传後叙》

  张中丞传後叙

  元和二年四月十叁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後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於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公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坏,且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邪?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於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馀,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 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於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愈尝从事於汴、徐二府,屡道於两州间,亲祭於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於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之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 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馀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屠,矢着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於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於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馀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馀,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於书读不过叁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後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後於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

  “嵩,贞元初死於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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