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农桑不扰岁常登,边将无功吏不能。
四十二年如梦觉,东风吹泪过昭陵。
这首诗是从陆游的《家世旧闻》里抄下来的,据说题在永昭陵道旁的墙壁上,但并非出自陆游的手笔。到底是何人所题,因为年代过于久远,陆放翁尚且不甚明了,今人就更是难以考证了。不过,这位宋代诗人成咏的根由,大抵还是搞得清楚的。话说某年某月某日,此人行经嵩山北麓、洛水之南,也就是今天河南巩义的地界,正是赵宋历代官家长眠地下的陵寝。诗人不叹永安、永昌、永熙、永定诸陵,独对永昭陵思绪万千,留下了这段睹物思人、情深意切的感伤之辞。
安葬于永昭陵的赵宋官家,是大宋王朝的第四任君主——宋仁宗赵祯。封建帝制两千多年,以仁为庙号的君主屈指可数,毕竟谥号、庙号皆是盖棺定论,要对历史负责,讲究的是微言大义,优劣褒贬皆有定法,万万容不得半点马虎。一个“仁”字,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的美誉了,更何况宋仁宗还是史上首度获此殊荣的帝王。元人所著《宋史》,更是不吝溢美之词:“《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
赵祯为何能享有“仁”的美誉,说来可就话长了,其实也是创作本书的要旨,且容我在后文细禀,不妨先从这首诗略窥一二。首句“农桑不扰岁常登”,说的是那些年月风调雨顺、物阜民丰。从史料的记录来看,这话说得未免有点过,四十多年里水旱灾害交织,其中也不乏人祸。当然了,在基本上靠天吃饭的时代,老天爷已经算是比较给面子了。再一句“边将无功吏不能”,大家不可望文生义,妄断诗人是在痛斥文武百官尸位素餐。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生于承平的天下,哪里还有造就英雄的风云际会?!于是乎,便有了这后两句,“四十二年如梦觉,东风吹泪洒昭陵”,物是人非之时,忆及当年的如梦如幻,怎能不令诗人悲不自胜,潸然泪下啊!
徽宗主政时期,时任殿中侍御史的陈师锡在一封奏议中这样写道:“宋兴一百五十余载矣,号称太平,飨国长久,遗民至今思之者,莫如仁宗皇帝”,为什么呢?因为正是在宋仁宗的庆历、嘉佑年间,“为本朝甚盛之时,远过汉唐,几有三代之风”。
庆历、嘉佑之治,到底能有多盛?宋人所言,或许有自夸之嫌吧,咱们不妨来看一组数据:
嘉佑年间,京师岁入达到3680万贯,是唐朝开元时期的两倍还多,而北宋当时的疆域,不足唐朝开元时期的三分之一。据后世学者推算,北宋的GDP一度占到全世界的80%,数字或许太夸张了些,未必精准可靠,但说中国已经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用一位经济史学家的话说:“11世纪和12世纪的宋代,中国无疑是世界上经济最先进的地区。”
在中国文学史上如雷贯耳、傲视群雄的“唐宋八大家”,北宋就占了六席:欧阳修、苏轼、苏辙、苏洵、王安石、曾巩,还有开辟儒学新天地的“北宋五子”: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十一位黄金大咖无一例外,都活跃于宋仁宗主政时期,其中有四人(苏轼、苏辙、曾巩、程颢)更是同列嘉佑二年(1057年)进士及第的“千年科举第一榜”。
作为中华文明的标志性产物,四大发明中的三个——活字印刷术、火药和指南针,均出现在宋仁宗主政时期。火药的配方,首见于史上第一部官修兵书——《武经总要》,由曾公亮、丁度奉宋仁宗之旨编纂。活字印刷术和指南针,则首见于一部名气更大的著作——《梦溪笔谈》。虽说《梦溪笔谈》成书,一般认为是在哲宗朝的元佑年间,但其所囊括的各种“黑科技”,大多是宋仁宗时期的成果,涵盖天文、数学、物理、地理、生物、医药、工程等诸领域,被后世誉为“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
恰如国学大师陈寅恪所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蔚然大观的仁宗盛治,正是赵宋之世极具代表性的时代,它没有“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慷慨激昂,也没有扩土开疆的雄浑气魄,更没有“万国来朝”的非凡气象,它像温存婉转的宋词,字字珠玑、悦耳怡情,又像端庄高雅的君子兰,秀丽清香、沁人心脾。可以说,正是和风细雨般的温柔与宽容,烘托出了承平之世的安荣与繁华。
道明因由,闲言少叙,就让我们正式开启这场“四十二年如梦觉”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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