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终结的明朝
自公元1644年闯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帝朱由检自缢煤山至公元1683年清将施琅占领台,延平王郑克塽出降,我们版图之内从此再无明朔。
在明朝残存的这三十九年间,历经四帝一监国(弘光、鲁监国、隆武、绍武、永历)及明郑时期。在现代明清史专家顾诚先生所著的《南明史》中,对最后一个南明政权——永历小朝廷走向终结的历程有着极为细致的描写与刻画。今天我们就一起展开那幅不为人熟知却又令人唏嘘扼腕、感慨万千的历史画卷,看看那时的人与事。
顾诚著《南明史》
前情提要
公元1644年四月,满洲八旗在山海关大败李自成所部后顺势占领北京,问鼎中原。清军并未给苟延残喘、偏安江南的明廷以喘息之机,很快便以雷霆万钧、风卷残云之势先后击破了弘光(福王朱由崧)、鲁监国(鲁王朱以海)、隆武(唐王朱聿键)、绍武(唐王朱聿鐭)等政权。
清灭南明作战经过示意图
硕果仅存的永历小朝廷亦岌岌可危、朝夕不保。好在取得了(张献忠)大西军余部的支持,使得永历政权成为明末众多昙花一现的小朝廷中最为''坚挺''的一个。
明昭宗(永历帝)朱由榔画像(图源见水印)
怎奈好景不长,永历十一年(公元1657年),小朝廷经历了秦王孙可望的叛乱后不仅实力大损,不敌晋王李定国的孙可望更是转投了清廷,使抗清局势雪上加霜。有了这么一位对永历朝廷虚实了如指掌的带路党,清方部署下一步军事行动时更可谓如虎添翼、成竹在身材。
永历十二年(公元1658年),清军分三路进攻入贵州,对扎根云南的永历政权构成严重威胁。当贵州的败讯不断传入昆明,小朝廷上下不禁人心惶惶、鸡犬不宁。李定国委婉地奏请永历帝''上当移跸以避清人之锋''。
这位明神宗的子孙朱由榔自登基肇始就未得一刻安生,始终是在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之中度日(衡阳、梧州、肇庆、桂林、柳州、南宁、安龙、昆明,这位皇上的足迹遍布我国湘、粤、桂、黔、云等南方五省)。''跑路''尚且好说,算是家常便饭,可往哪儿逃呢?
朱由榔家族谱系表
转(逃)进(亡)四川?
风雨飘摇中的永历小朝廷离开昆明后将何去何从?一部分大臣力主迁往四川,另一部分则建议向西撤退。翰林院讲官刘菃听闻四川的抗清部队较多,且建昌(今四川西昌)粮食丰足,由此占领嘉定(今四川乐山)还能沿水路攻入重庆,这样就有希望与夔东十三家(活跃于川鄂交界地区的大顺军余部)建立联系,遥相呼应。
刘菃建议中的战略构想示意图
朱由榔对此方案赞不绝口,在征得李定国的同意后。小朝廷遂决意向建昌转进。同年(1658年)十二月十五日,永历帝君臣一行即离开昆明,由于担心清军的打击报复,昆明百姓扶老携幼随军西行。(这阵仗大概同三国时跟着刘备逃难的荆州百姓有得一拼。)
李定国与白文选(原孙可望部将,在其''叛变革命''之时选择继续效命永历朝廷。)原本预备将昆明一带的仓储粮食烧毁以免''资敌''。朱由榔却以''恐清师至此无粮,徒苦我百姓''为由,传旨不得如此。(这又不禁令人联想到益州牧刘璋放弃抵抗、投降刘备时的感叹:''父子在州二十余年,无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装模作样的妇人之仁往往最终只能害人害己。)
离开昆明事实上是永历小朝廷无组织无纪律的一场大逃亡,慌乱之中甚至连皇帝的玉玺''敕命之宝''都摔成两半被抛下不管不顾(该玉玺于清末在昆明五华山出土,现藏云南省博物馆)。而清军半个多月后方才姗姗来迟,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昆明空城。那些留下来的粮草恰恰为筹措困难的他们解了燃眉之急,足足供给了入滇清军半年之用度。
奸徒佞臣马吉翔
永历小朝廷离开昆明后却并未北上四川,而是改道西撤。这个中缘由与一人大有干系。此人即号称我们历史上最后一名锦衣卫指挥使的马吉翔。若说最后的南明小朝廷因其而覆亡也毫不为过,因此很有必要为大家浓墨重彩地介绍一番。
史载马吉翔''性便黠巧佞,粗通文义''。他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功夫已至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境界。善于钻营的他在北京时混迹于太监群中可谓如鱼得水,曾多次随高起潜(崇祯帝身边的亲信太监)监军出师。后调任广东,于公元1645年投奔了在福州即位的(南明)隆武帝,被升为锦衣卫佥事。后又因拥戴永历帝登基有功而升锦衣卫指挥使(墙头草/投机分子/三姓家奴,倒也不对,是朱姓家奴)。从此,他内交宦官、外结诸将,成为了永历帝身边的当红炸(马)子(屁)鸡(精)。
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之首,正三品)马顺(明英宗兵败土木堡时,被愤怒的大臣在大殿之上群殴致伤)所配之象
放弃北上,改道西撤
就在小朝廷准备动身入川的前夜(1658年,十二月十三日),老马找来自己的弟弟马雄飞和女婿杨在秘商。他分析四川有督师——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的文安之,此人贤名远播,若去四川则必无自己这种奸臣的立足之地(倒还有点自知之明?),他对杨在说道:''...老身若退(休),则衣钵又安能及贤婿乎?''不光自己的位子不能传给女婿,丢掉权力、授人以柄若再遇到孙可望那样的叛乱,搞不好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搭进去,说到动情之处,不禁潸然泪下(鳄鱼的眼泪)。
杨在尚且默然不语,马雄飞却拍案而起。他建议当晚就去找李定国的亲信金维新,因他是云南本地人,肯定不愿背井离乡、江湖飘零。再叫他去做李定国的思想工作:若小朝廷真的去了四川安顿,还要联络夔东十三家,则势必会影响到李定国大西军系统在朝廷中的一家独大(夔东十三家属闯王李自成大顺军系统,与李定国所属的张献忠大西军系统向来不合)。
而金维新得知马雄飞月夜拜访的来意之后,也深以为然。不光因为他不愿远走他乡,更有一个令人啼笑皆非、难以启齿的缘由:他曾经与建昌总兵王偏头(看起来是个外号)因争夺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而产生龃龉。倘若这次随永历帝移驾建昌,自己岂不是刚好羊入虎口,被秋后算账?想到这里,老金的脑壳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最终他使出浑身解数成功说服李定国认同了小朝廷的西撤方案。
所以说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六百多年前的公元1004年,辽国大军南侵宋朝,兵锋一度推进至首都开封(今河南开封)以北的澶州(今河南濮阳)。宋廷上下震动,君臣惊惶失措。参知政事王钦若因出身江南,固主张迁都金陵(今江苏南京);而知枢密院事陈尧叟老家四川,就主张移驾成都。可见哪怕是这种国难当头、危急存亡之秋,却仍然挡不住一些自私自利、不顾大局之人的''小算盘''。
开封距离濮阳直线距离约123公里,驾车2-3小时即可到达
西撤入缅、一路狼狈
虽说小朝廷若真能北上进川,对于抗清事业也未必见得会有多少转机,但西撤入缅却妥妥的是一步臭棋。小朝廷这一路西行、缅甸流亡的历程中又有着多少朝政之腐败、大臣之无能、皇帝之昏庸、人心之丑恶,我们接着细细看来:
当随驾的文武百官得知转(逃)进(亡)路线不是北上而是西行,顿感前途愈加渺茫,遂纷纷脱离队伍、遁入深山避难。公元1659年(清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正月初七,到达永昌(今云南保山)的永历帝遭翰林刘菃痛批。大意是当初我说去四川你不听,现在听闻你还想流亡缅甸?那可是外国啊,之前还老跟我们搞边境摩擦,要真跑人家地盘上去,那不真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啦?!还是乖乖往四川走吧!不然''已失中外之望''。
朱由榔满面羞愧却无言以对,只得令其起草《罪己诏》和《告上帝忏文》。然而事到如今,这种不痛不痒的收买人心之举早就毫无效用,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那一厢,已是清廷鹰犬的吴三桂并未给南明君臣以喘息之机,率军掩杀而至。闰正月十五,小朝廷仓促离开永昌(估计也没能吃上汤圆)继续向西往腾越州(今云南腾冲)逃去。这一路又有不少官员流散甚至离去殉国。
十天后,逃难小分队在李定国安排的平阳侯靳统武之护卫下行至布岭,缅甸已近在咫尺。那马吉翔(不知脑回路如何运转)始终认为只要进入缅甸即可安全。(你是觉得吴三桂没有护照和缅甸签证所以无法跨境执法么?)
如今的缅甸旅游签证真容
马爷又将弟弟马雄飞和女婿杨在找来秘商(还真是三个臭皮匠)。他说:''咱们千方百计把皇上给忽悠到边境上了,居然还有这么多文武百官跟着,万一他们在皇上耳根前叨叨叨,搞得皇上又后悔没去四川可咋整?不如先下手为强。平阳侯靳统武的右协(副官)孙崇雅跟我是好哥们(估计又是你酒桌上认的兄弟),我怂恿他趁着月黑风高(害人夜)给这帮孙子来个趁火打劫,吓得他们不敢再随驾西行。''
拿定主意的马爷立马脚底抹油奔去孙崇雅的营房发动''嘴遁攻势''。那孙崇雅本就是草莽匹夫(应是大西义军出身),此时亦深感前途黯淡,确实不如发笔国难财后金盆洗手?于是乎他脑壳一热,居然真的对永历帝一行纵兵劫掠,甚至连皇帝本人都没放过,吓得朱由榔光着脚急得原地打转转。还是天威营的官兵杀到,才在深夜中护着逃往铁壁关。可怜那些随驾官员,颠沛流离之中还遭自己人烧杀抢掠,实在苦不堪言,而不少兵士也趁机一窝蜂作鸟兽散……读史至此,不免咬牙切齿、扼腕叹息。南明得此奸徒佞臣,焉能不亡!?
正月二十七日,朱由榔车驾行至囊宋河(今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梁河县曩宋阿昌族乡),此处距中缅边境仅十里开外。黔国公沐天波(明太祖朱元璋养子沐英之后)派人先行知会缅兵。
伤后被追封为黔宁王,子孙世代镇守云南的沐英(1344年—1392年)画像
沐家作为明帝国在东盟的代理人,颇具国际影响力,尤其对于这些西南番邦,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大佬,因此边境缅兵纷纷下马迎接,但当他们得知永历帝一行有近两千人马后,要求''必尽释甲仗,始许入关。''朱由榔欣然同意,''一时卫士、中官尽解弓刀盔甲,器械山积关前,皆赤手随驾去。''
尽管此举遭到后人的批判,认为是自废武功,从此被缅人拿住了软肋。但站在缅甸政府的角度看,你说是避难,却携带武器,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武装颠覆政权噢?
但无论如何,朱由榔在李定国尚于滇西组织抗清斗争之时,就不打招呼、迫不及待地在马吉翔等人的怂恿撺掇下遁入缅甸,过起了寄人篱下、苟且偷安的生活,确为人所不齿,而他这寡廉鲜耻的行径也将为其最终结局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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