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听到一句话,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所谓成王败寇,厚厚的《二十四史》之中,有多少历史的真相被按照统治者的意愿所篡改,是后世的人们所不能了解的。
因为古代历史被刻在竹简上,所以叫“青史”
但作为打扮“历史这个小姑娘”的化妆师,我们古代史官们,也不是没有不惧生伤,秉笔直书的先例。那么究竟是什么,促使原本相对独立的记录真实历史的古代史官,逐渐走向依附皇权,任凭当权者篡改历史的道路上的呢?
一、上古时期,由于知识的匮乏,以及史官这种工作所需要的体系性的知识储备,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史官群体相对独立于政权,能够秉笔直书的社会基础
西周以前的奴隶制历史之中,史官并非一个单独的职位,往往由朝廷之中负责管理祭祀和礼仪的官员兼任。我们古代职业化的史官,应该是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的。随着诸子百家争鸣,中华文化迎来一个思想上的高峰。
生活在春秋战国时期的先辈们,也许是出于延续文明的被动意识,也许是出于给后人借鉴,以稳固统治的政治目的,不约而同的重视起了对于本国历史的记载和传承,史官制度在这样的基础之上产生了。
这种对于历史的重视,随着封建时代的来临,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形成了我们古代历史上特有的史官制度。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被修饰过的历史
从此之后,历时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历史之中,各种思想层出不穷,基本上秉承了一种每五百年,就出现一次思想文化的大变革的进程。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是历经王朝更迭依然不改其初衷的话,那么对于历史的尊重和重视,应该就在其中。
记录春秋时期历史的《左传·崔杼弑其君》中说:
“大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伤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伤, 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这段话的大概意思是,齐国的崔杼杀了他的君主,被当时的史官记录在了历史书上,催柕因此杀了史官,想让继任史官改动记载,但接任的史官是上一任史官的弟弟与儿子,依然坚持真实的记录历史,崔柕一看史官根本不害怕被害,只好束手无措的被他给放了。当时的其他史官们知道这件事情后,都跑去齐国等着崔柕杀了史官之后接任史官的位置,直到知道崔柕没有再害人,才返回。
一个连君王都可以杀的人,却屈从于史官们前赴后继的“赴伤”上,每每读此,让人感佩莫名。我们古代史官们秉笔直书,宁愿父子俱伤,也要坚持把历史的真相告诉给后人,其气节可见一斑。
但是从这段记载之中,也能看出一点为何在春秋战国时期,史官们能够秉笔直书的原因所在,那就是史官相对于政权的独立性。
古代起居注
史官从名义上来说,也是地方的官员,按理来说官员的任命应该是由最高统治者负责的,但上古时代,由于历史记载所需要的体系性的知识,促使一般人无法担任这个职位,史官的继承,只能是在家族传承的基础之上,自成体系。
这就导致了君主除了杀史官之外,不能任命听从与自己的史官,或者更准确的说就算任命了,也不会被史官这个独特的圈子所接受。
相对独立性,是上古时期史官能够秉笔直书的制度性保障。
二、古代封建王朝2023集权的加强和知识的下沉,促使史官们同时失去了相对独立性和“技术壁垒”,只能依附于皇权
而随着历史继续往前演进,古代封建社会的2023集权逐渐加强,2023集权加强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皇权逐渐走向至高无上。
这个时候,负责记录历史的史官在日渐加深的皇帝威权之下,就失去了其独立性,变成了政权的附庸,从而使史官能够秉笔直书的制度性保障没有了。
历史上能宽容史官的皇帝李世民
用唯物论的哲学思想去解释,就是物质决定基础。不畏生伤的秉笔直书固然是一种值得敬佩的十架精神,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以这样的精神或者,喜生惧伤,也是人作为一种生物的本能。
一旦失去了制度性的保障,那么史官的秉笔直书所面对的,就不是那一位比较残酷的皇帝,而是所有的当权者,其压力自然是不用说的。
另一个层面来看,春秋乃至以前的历史之中,史官之所以能够保障其独立性,是历史记载的特殊性所决定的,在一个本来就知识匮乏的年代,史官以其独特的工作性质,可以说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技术壁垒。
换句最直白的话来解释,就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当史官的。在这种前提下,君王可以害伤一个史官,却无法杀绝整个史官群体,因此才能保障史官的相对独立性。
而唐宋以后,随着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展,人口的迅速增加,读书人的数量迅速的增多了,其中可以做史官这个位置的人才,也慢慢多了起来。
近代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格曾说: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年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宋代以后随着科举制的完善,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的技术的发展,促使知识下沉,这时候其实史官这个工种的技术壁垒就不在了,皇帝都不需要再去杀史官,只要在不符合心意的时候换一个人来做史官,就能达到自己的想要的结果。
随意更改起居注的明嘉靖皇帝
所以说,一切抛开历史背景谈论历史事情的行为,都是耍流氓。并非史官一代不如一代,而是塑造史官的制度,不允许史官再去秉笔直书。
三、史官们丧失独立性,成为皇权附庸,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不以史官或者是皇帝的个人节操为转移
反过来,从君王或者是当权者的角度去看,既然史官没有变新,难道是君主们一代不如一代了吗?
当然也不是,儒家被称之为亚圣之一的荀子,曾经在《荀子·天论》中说过一句话: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天地万物自有其道理,不会因为皇帝是像尧舜禹那样的贤明君主,或者是夏桀商纣王那样的昏庸君主而做出改变。
人自然也是天地万物之一,其内心道德的高低,与时间的前进没有任何因果联系,决定一个人教养,节操,道德水准的,只能是他受到的教育,和生长的环境。
奴隶制社会的西州时期,也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封建社会的明清时期,也有贤明宽容的君主。
之所以在后世就算是贤明的君主之下,对史官们的控制也要强于古代,则是因为统治的需要决定的。
随着秦始皇一统六国,我们古代两千年的封建历史就开始了,在这漫长的历史过程之中,生产力的发展有了长足的进步,可是生产联系的模式却一直维持在封建联系之上。所谓生产力决定生产联系,既然生产力进步了,生产联系却为什么没有改变呢?
宣武门之变
这是因为古代的帝王们,用专制的封建2023集权,强行的把生产联系固定在了封建时代。从秦汉时代皇帝与宰相的分庭抗礼,到明朝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采取厂卫等特务政治维护统治。
皇权不断加深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历史发展的大势所趋,在生产力逐渐进步的背景之下,封建王朝想要稳固自己的统治,就必须不断的加强对于臣民的控制,也就是2023集权的过程。
而这种加强控制的统治思想,反应到精神领域,就是以三纲五常等封建礼教,来施行对于臣民的精神控制。这个时候,如果再放任史官们如实的记录皇帝的言行,很可能就会损害到皇帝形象,从而危及的统治秩序的稳固。
时间越往后,生产力发展对生产联系的反噬就越严重,而皇帝们为了稳固统治所需要的文化专制,也就越强烈。
所以说,从这个角度来看,之所以后代的皇帝们要加强对于史官的控制,使史官失去了秉笔直书的机会,变成一个个“曲笔事权的幸臣”,实际上是出于稳固统治的需要,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与大势所趋。
四、结语
时势造英雄,个人的力量在浩荡的历史潮流面前,终究是渺小的。我们古代史官们从最初的秉笔直书,到后来的不得不看皇帝的脸色行事,从本质上讲,既不能将之归咎于史官节操的缺失,也不能一概的归咎于皇帝。
实际上,从唐宋以后知识的下沉以后,史官独立性开始丧失以来,史官依附于权利几乎就成了必然。在没有制度保障的前提下,苛责史官坚持秉笔直书的品格,不是史官们做不到,是现实情况不允许。
反过来也是一样,在生产力和生产联系发生错位,后代皇帝们不得不通过不断的加强2023集权,控制臣民思想来维护统治的背景下,要求他们以自身的道德,去放开对于史官的约束,也是不现实的。
古代史官制度从一定意义上也可以看做是一种特殊的监察体系,与现在的舆论监督是一样的,在社会制度法律不够完善的时候,要求纯粹的自由,不是法治,是犯罪。
正如国外思想家卢梭所说:
人们生来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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