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老太婆的浪漫生活（第十五回，1）

第十五回：团年会总结畅所欲言 协议书力倡拯救危机

　　年底，我召集朋友们开团年例会，以增进交流和发展友谊。近段时间以来，太白旅行社中出现了一些不和谐音，尤其是汪蜀浪频繁与几位朋友发生不愉快的摩擦。

　　近几次聚会，他又带上自己退休前的上司（退休工程师老金）进入朋友圈，他一定在昔日的上司面前吹嘘自己这群朋友如何有思想，有涵养，懂生活，同时，他也没忘了掉过头去吹嘘金工品德如何高尚，对人如何慷慨。金工常住美国女儿家，已获取绿卡，但丧偶多年，语言不通，十分孤独，如今回国，想找个重庆老太婆做终身伴侣。他自我感觉颇好，似乎是个钻石王老五。这次，他带来个打扮得老来俏的大娘：眉毛又细又直，祛了眼袋，拉了肉皮，胭脂和唇膏都抹得很夸张，据说是某重点中学的退休教师。两位尊贵的客人一到场，便与池大娘展开了大吃大喝的竞争，似乎在争夺正宗猪八戒的金牌，同时，在大洋彼岸镀了金的金工还像嬉皮士一般旁若无人地大谈美国的性解放，以极度欣赏和羡慕的口气夸奖美国男子个个都有情人，所谓家里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鼓吹男女同居不结婚是最佳的现代形式，其自信和狂傲不容任何人与他争论（你们谁去过美国，谁能当上美国公民呢），但他的夸夸其谈，趾高气扬的傲气，尤其是上桌见了饭菜之后便忘了一切的豪放风格，招到多数人的鄙夷和抵制，并认为他是为了给自己寻找寻花问柳的理论依据而对美国男人滥施的诽谤（反美仇美应当是愤青的专利啊）。汪蜀浪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带来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已成为“不受欢迎的人”。从此之后，自认在美国受过再教育（美国是否如此我们并不情，但他说的现象以及所憧憬的理想正是我们中国活生生的现实，是中国特色）的金工程师以及他未婚同居的退休中学教师便销声匿迹了。

　　我担心汪蜀浪会成为朋友圈中的第一颗定时炸弹，便在团年会上安排了一个节目，每人5分钟，回顾这一年中朋友帮助自己的三件事，目的是要大家学会感恩，珍惜友情。

　　团年会安排在巴国城一家中式餐馆的茶楼上，大家轮流发言，平时，若谈自己如何帮助朋友，似乎信手拈来，但一谈到朋友如何帮助自己，便不太好找材料，舌头也不灵便了。其实，这类事实比前者更多，只是人们对这类事较容易遗忘罢了，常常要挖空心思，在他人的提醒下才能勉强回忆出来，尤其是在庄重场合不善言辞的王石仁和姚大娘，搔了半天头皮，也没能凑合出三件事，赵大姐便提醒他俩：“朋友们帮你女儿找工作，提醒你俩口子语言文明，你俩口子吵架、打架，替你俩劝解……”他俩如梦初醒，连声“诺诺”，像挤牙膏般把赵大姐的话重复了一遍，还漏掉了好几条。

　　汪蜀浪最会耍小聪明，把平时给朋友定性的罪状转换了一个角度，包装了一层糖衣，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接受朋友帮助的材料，不过，都是些鸡毛葱皮的芝麻小事，比如说，叶三转告了他某某人背地里说了他的坏话，使他得以高度警惕；某某人送给他一支根本无法使用的试电笔（害得他触电）之类。

　　离开了自己的单位，退休老太婆和老头们再也没有正规发言的机会（有的一辈子都没当过干部，没上过讲台），如今都争抢着发言，往往要多啰嗦几句，超出规定的时间，还舍不得踩刹车。不过，总的来说，气氛也还融洽。只是轮到葛大哥发言时，却不知怎么跑题了，他像在单位开会作报告那样，非常严肃认真（都退休十多年了，记忆依然十分深刻）：“第一件事，美国、日本两个老牌帝国主义越来越不得人心，到处抢石油，发动侵略战争；第二件事，中国成功地举办了北京奥运会，拿完了所有的金牌，成了世界上第一体育超级大国，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大灭了帝国主义、修正主义的威风……这第三件事，党和政府关心汶川地震，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表现了社会主义制度极大的优越性，给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一记响亮的耳光……这第四件事，国家非常关心我们退休老干部，在原有基础上又加了几十元，再过五、六年，也许我的退休金就能突破两千大关了，天天撑饱肚子天天穿新衣服都用不完……”他讲得头头是道，很有条理：一国际，二国内，三边区，四本部，具体，详细，投入，气血充足，神采飞扬，仿佛又回到了原单位，回到了原来的总支书记的宝座上。葛大哥的讲话大大超过了5分钟，但朋友们都面带微笑，耐着性子倾听，满足他今生今世难得的演讲欲……

　　颜青也轻微跑题，讲到烦心的儿子：“他是要把我活活气死，什么狗屁事都找客观原因。考不上重点高中，他埋怨邻居电视机吵人，我花了5万元让他进重点中学，没过半学期，他就坚决要求转学，说同寝室的同学瞧不起他，背地里讥笑他是议价生。可转学不但不退学费，进另一所学校又得交赞助费……高中三年，转了四五次学，搞得我焦头烂额，人财两空……”

　　“你当老汉的太宠惯孩子了……”

　　“你有钱呀……我们哪儿能与你相比……”

　　“转学也罢了，挣的钱，迟早也得给儿子，只不过是早点晚点的问题……但这小子竟然连三本都没考上。怎么办？他又提出要出国留学，去美国，去加拿大。我说，出国也不错，可你得考托福和GRE啊，可他说，什么？考英语，考个铲铲！我去澳大利亚总不考吧。这一去又是三年，谁他妈知道他在那边搞些什么名堂。国内连个专科都考不上，国外的大学就那么好考？不过，好歹也弄了个什么金融专业的文凭回来……”

　　“好哇，你儿子成海龟啦……”叶三幸灾乐祸地喊叫，但潜台词却是：大概是个什么克莱登大学之类的吧，顶个屁用！

　　“海龟？我说是他妈一条蚯蚓，”颜青越说越气愤，“他妈的金融专业，炒股输到唐家沱。这两年，成天蜗居在家当宅男，弓着腰坐在电脑前，上网，打游戏，看色情，饭菜都要送到电脑桌前，可他眼珠子都不转一下……你们说这焦心不焦心？”

　　“这算好的，”我安慰颜青，“他没去偷，没去抢，没去吸粉……算给你留面子啦。”

　　“那浑小子也这么说，我也不想呆在家吃闲饭，但也不愿在那些蠢老总面前点头哈腰，俗话说，宁可为鸡头，不可为凤尾，创业可以，打工的不要，你认为我在家当宅男丢了你的老脸，干脆扔给我几十万，让我自己去开个广告公司……妈的，还几十万，老子辛辛苦苦在股市赚了百把万，全都让这灾星挥霍得干干净净，一个子儿也不剩……”

　　“别苦恼，这不是世界末日……”叶三面带讥讽，一字一顿地说，“现在，什么事都看淡点，儿女的事少管，管好老头老太婆自己的事……”

　　“是啊，我们这儿倒有个好东西。”我说。

　　不久前，我和阿秀看到一张北京佛教研究所制作的公益片（DVD光碟），是台湾净空法师访谈录。该片内容丰富，主要讲当今社会乱象丛生，危机四伏，地球和人类危在旦夕，从而提出人的道德修养的重要性，人与人之间应当儒佛并重，友善相处，才能拯救世界，拯救人类，拯救自己。影像直观生动，阿秀建议我买了十多套，作为赠送给每位朋友的新年礼物，以提升朋友的素质。趁此机会，阿秀在团年会上简单介绍了这片，朋友们似乎很感兴趣，但我担心片子太长（约7小时），估计他们没有耐心看完。更重要的是，初听净空法师讲课，蛮有道理，但真要实行起来，却难于上青天，试想，要眼前这些老头老太婆去诚意、正心、修身，牺牲个人利益去帮助朋友，还要去帮助素不相识的人，甚至自己的仇敌，此外还要爱惜和保护我们生存的环境，关心天下兴亡，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逼牯牛下仔，逼公鸡下蛋。我们这辈人——昔日的少先队员、共青团员、红卫兵、共产党员，能跳出数十年来家庭和社会教育的圈子吗？唉，军人的职业病就是发号施令，我们当教师的职业病，就是好为人师，以为能拯救人的灵魂（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嘛），其实全都是自作多情，毫无成效，试问，是社会习惯势力强大，还是高尚的道德情操强大呢？是别墅豪车出国旅游诱人，还是用自己辛辛苦苦挣得的血汗钱拿去帮助人诱人呢？好在都是朋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吧。

　　“下面，我们来讨论太白旅行社的协议吧。”我说。

　　“这不是画蛇添足吗？都几十年的老朋友啦，彼此还不信任？还需要条条款款来约束，这不小看人？”叶三义正言辞地说。这话蛮有道理，其实我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但一段时间以来，有的老朋友就是不自觉，干的事总是有违朋友的原则，把文革中和现今社会上的某些不良风气带入朋友圈中。虽然都是些无关大局的小事，但一旦出现突发事件，比如自驾出游出了车祸，也许有的人就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与朋友翻脸，即便他不这样做，他的儿女、亲戚难免不这样，等到火石落到脚背上，后悔就晚了。这种事，网上谈论得太多了，人家好心邀请你免费搭便车，出了车祸，却要你承担他所有的医疗费，乃至终身负担他的生活费用。防微杜渐，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必须引起高度的革命警惕。

　　我与赵大姐、梁金是大家推举出来的（不记名投票选举）朋友活动召集人，我们私下商议了一下，觉得协议还是有一定必要，主要是提醒朋友们注意一些问题（俗话说，丑话说在前），消除某些潜在的隐患。依照我们三人的意见，我大致起草了一个协议，提交会议讨论：

　　太白旅行社活动协议（草案）

　　为愉快欢度晚年，提高生活质量和个人、集体品味，增进团结，友谊天长地久，经大家反复协商、讨论，兹作出如下协议，望各位自觉遵守，如有不同意见或新的建议，可随时提出，不断修正，以求日臻完善。

　　1、集体全体活动具体时间、地点、形式由大家提议，商量，确定。小型活动自由组合，自由安排。

　　2、每次活动应确定一有意义的内容和主题，如礼仪、艺术、科技、旅游、教育等，每位成员应积极参与，包括发言、讨论和做作业。活动结束后，方能自由进行文娱活动。如连续三次无故不参加活动，视为自动退出。

　　3、全体活动（餐馆、农家乐、外出旅游）原则上实行AA制，如在某成员家中，则每人负责一份菜肴，自备零食，主人则负责供应茶水、热汤、米饭面食和部分蔬菜。尊重主人的生活习惯，自觉维护主人住宅的清洁卫生（尤其是吸烟、吃零食和上卫生间），杜绝一切不文明的言语和行为。

　　4、未经大家同意，不得携带非团体成员参加集体活动，谢绝50岁以下（特殊情况可放宽至45岁）成员。新成员必须经过全会讨论，得到三分之二以上成员同意认可。

　　5、凡事多为他人作想，参加活动之路途交通、零用、安全等，一律自行负责，不得对其他成员提出接送要求。牢记吃得亏者为君子，贪小利者为小人之古训。

　　6、不得背后说不利于团结的小话，娱乐中不得违背游戏规则，讲究诚信，牌风端正，所有交往应当友情为重，求大同，存小异。

　　7、如有违背上述规定者，任何人有义务指出或提出善意批评，如意见正确而又不愿接受，原则上不再邀请。

　　如同意上述协议，请签下大名：

　　2009年1月

　　讨论第一条时，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人人都没注意到它的内在含义：朋友圈子不断扩大，活动规模也随之增大，加之车辆有限，因此不可能每次都是全体活动，况且，有的彼此关系密切一点，或共同的兴趣多一点，或时间空闲一点，或往来频繁一点，这都是正常的，王石仁姚大娘甚至对这一条很满意，因为大小活动都得靠我和阿秀来承头，而必然会邀请他两口子，因为他们有桑塔纳，还可以搭乘两三个人，但像叶三这种心胸狭隘者，只要有一次没有得到邀请，他便心中忿忿然，思量着如何去报复。而每次邀请他，他又故意耍大牌，说这里不好玩那里不好玩，一句话，一切绝对服从他，他就是凯撒大帝。

　　讨论第二条时，大家一致通过，只有葛大哥的脸色稍稍有点变化（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他不喜欢聊天，因为他的思想仍然停留在上个世纪60年代甚至50年代，聚会时，他只能与王石仁（他的思想则停留在60年代、70年代）聊聊重庆电视台的“天天630”，其他任何话题既不感兴趣又插不上嘴，如果听到有人发政治牢骚，他心中很不爽，但也很无奈，极力克制住自己不露声色，装出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前边提及，他的爱好之一是打小麻将，即每次输赢1元，他也曾在小区里与不熟识的邻居（广义的邻居）过招，但基本上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于是不敢再去。他发现这群老太婆中有几个初学者或反应迟钝者，如姚大娘、容老师，可以百分之百地从他们手中捞几个小钱（至少自己不会输），于是，他一坐下来就摆上麻将桌，急着招呼他选中的几位，当然，如果有同等水平或高出自己水平的牌友坐过来，他便毫不犹豫地找个合适的借口撤退。这并不是说葛大哥就是一个吝啬的人，人有时候很奇怪，当我们上葛大哥家做客时，他总是热情地拿出自己酿制的葡萄酒或养生酒，劝我们尽量多饮。他还骄傲地带我们上他精心打造的屋顶花园，主动送我们花苗草秧，还亲手采摘一大包自己种植的新鲜蔬菜，可一上牌桌，他的思维就变了，这或许是老年人的通病，不妨说是人性的弱点。比如，有的老太婆平日里很有同情心，看见路边的乞丐总要主动上前扔一张钞票，但一进菜市场，就免不了没完没了地讨价还价，还把小贩的菜摊翻了个底朝天。葛大哥出牌时手不停颤抖，头也像宾努亲王一样轻微颤抖。我提醒赵大姐陪他上医院检查检查，及早治疗。“检查，老头子脾气像牛一样犟，干精火旺地说自己一辈子没进过医院，也没任何病。”“人吃五谷，难免百病，更何况他是七十好几的人了，要说机器，不少零部件业磨损了，有病早治，难道他不懂这个道理？”“这道理我讲过千百十遍了，一听说上医院，就像要掘他祖坟，你拿他有什么办法？有机会你们从侧面好好劝劝他。”葛大哥打牌就像诸葛亮一样一生谨慎，从不放炮。如果有人自摸，家家都要付筹码时，他比别人都慢半拍，一只手在桌下淅淅索索摸索半天（就像有个小虫子在扑腾），等候赢家遗忘（或故意遗忘）并常常成功（我猜想那时刻他的心情就像掏了别人的包暂时没被发现一样），当然，这只是偶尔为之，多半时候，他最终还是要付出的，那时，他就像被迫掏出自己的心肝，心子把把都痛歪了（痛苦万分）。

　　当然，这点小缺点并不重要，人非圣贤嘛，重要的是，如果大家只沉醉于牌桌，必然导致人的意志消沉，使朋友聚会品位低下，所谓朋友也就成了纯粹的酒肉朋友。打麻将是为了消闲娱乐，这我并不反对。大家一边出牌，一边轻松地聊天，自由自在，愉悦心性。比如刚才在牌桌上，叶警官就随意聊起了重庆市公安局新局长的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尽快突出政绩，他定下硬性指标，下令每个小警局必须在新年前破获数百个案子，每个案子必须有具体详细的过程，还得上网备份，逼得警官们忙得像嗡嗡乱飞的苍蝇。“我们没日没夜地加班，胡编了好些案情，本来是喝醉酒的口角之争，也编为刑事犯罪案，凑满规定数目，不然，轻者扣发奖金，重则下课甚至被炒鱿鱼。案子倒是编出来了，可不知谁又说，重庆犯罪率这么高，公安局长成何体统？新局长立马又下令大量销案，网上销案可不比传统的纸质案卷，这一来又是没完没了的加班。新局长大概是卫生局调来的，下令每个办公室必须搞好清洁卫生，衣冠振作，窗玻璃和办公桌擦得铮铮亮，他会戴着白手套亲自突击检查，只要发现桌椅上有灰尘，处罚同上。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就把临时拘押的犯罪嫌疑人抓来做清洁，门窗桌椅电脑鼠标擦得就像演员的脸那样光鲜，然后，把大门一锁，在走廊或院子里办公，以保持室内清洁……”胡医生的故事更加精彩：“那天来了个军人补牙，直挺挺地躺在躺椅上，我刚开始给他检查，就感觉他身下淅淅索索乱响，难道有条响尾蛇？我一看，原来是个小兵跪在地上，把病人的双脚搂在怀里，仿佛那双大皮鞋是他的梦中情人，我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小兵抓紧时机给长官擦皮鞋，一边还讨好地说，排长，这样舒不舒服……一个小排长，官架子都这么大，来个司令员怎么办？可不，第二天真的来了个某小地方的军分区的副司令员，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只是牙疼扭歪了脸。英雄爱美女，他还带了自己的夫人做陪伴。夫人打扮得很时髦，长得丰满漂亮，她当然不愿傻乎乎的呆在治疗室，说自己在主任办公室等候。我开始检查司令员的病牙，两颗牙就像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已被虫蛀穿了，我打开电钻，嗤嗤嗤刚接近司令员微微张开的口，他便惊恐地用双手捂住，整个脸歪向一边，就像调皮的婴儿躲避喂奶，如此反复再三，我无法下手，便去找办公室找主任：这病人我无法治疗。司令员夫人一听，凤眉倒竖，勃然大怒，箭一般冲进治疗室，对着司令员咆哮道，太不像话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胆小如鼠的怕死鬼，这是老虎凳吗？你还算是男子汉，你怎么当上司令员的啊？连治牙的电钻都害怕，敌人的坦克、导弹来了，我看你能躲到床底下去，你还敢带兵冲锋陷阵吗？我看八成都是临阵逃跑的叛徒……司令员见了老婆，就像见了军委 ，吓得一动不动了……”重庆老太婆大都喜欢成天泡在麻将桌上，麻将成为了她们生命的重要部分，成为了她们全部的生活。我们虽然不是高雅的艺术沙龙，但也应当适当提高文化品位，与时俱进嘛。

　　讨论第三条时，依然无人提出异议。我们的初衷是针对某些人无视朋友交往的潜规则——礼尚往来，吝啬得像《死魂灵》中的土老财泼留希金，从来不请朋友上他家去，但对朋友的邀请却兴高采烈，趋之若鹜。AA制很公平，对于池大娘、白丁来说不但不会吃亏，还有很大的盈利，因为AA 制并非分餐制。不知为何他们贪吃成性，就像饿牢里放出来的饿鬼，一上桌就忘了整个世界，甚至忘了爹娘，像梭巴开维支（果戈理《死魂灵》中的人物）一样凶狠，大刀阔斧，风卷残云。白丁的餮肚已经翘得无法栓皮带，池大娘食量堪比刘姥姥（“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但幸运的是每日坚持游泳收支平衡而保持着匀称的身材，一点不发胖，完全有大吃大捞的本钱。姚大娘、 娘食量也属一流，但她俩的气势不如上面二位豪放。叶三食量不逊于老婆和白丁，但因爹妈给了他一副可怜的空骨架，看起来仿佛永远没有填饱肚皮，所以尽管他贪吃却给人文雅可怜的印象，人人都希望他多吃点，长胖点。AA制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叶三、王石仁卫生习惯最差，随处吸烟，随地吐痰，一屁股坐上别人家的沙发就像上了老婆的床，歪歪斜斜地摆一个极不文明的“大”字，而他们却并不认为这是对主人和朋友的大不敬（都六十高龄了，爹妈从来没教过，你奈他何），故第三条没有任何人流露出不满，顺利通过。

　　讨论到第四条，不少人的利益都被触动了，心里肯定很不爽，但又不便表现出来，各自心怀鬼胎，设法逃遁，就像不法分子逃税一样。

　　滕军哥不但情人将被永远拒之门外，连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孙也遭到拒绝。好几次，他带小孙孙赴宴，小孙孙首先占据了无名高地（最佳座位），站在凳子上，把各位爷爷婆婆的竹筷赶下桌去，然后自己就在刚上桌的菜盘上胡搅，爷爷奶奶也不招呼，最终他成了小明星，众星捧月，人人都赖着性子去奉承，夸奖他乖，不然，就会得罪他的爷爷奶奶。退休了，最大的愉快就是不再在领导和同事面前伪装，说不想说的话，做不想做的事，如今背上这么个小包袱，这不活受罪吗？

　　叶三和池大娘赴宴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总要带上30多岁的警官儿子，兼任食客、车夫和保镖，尽管没穿警服，但警官的介入显然给这个群体无形的压力。出于礼节，老头老太婆多少都要对他应酬几句，夸奖几句，说他英俊，懂事，孝顺，一定会娶到一房好媳妇（这也是必要的礼节）。尽管叶三和池大娘个人修养有严重缺陷，平心而论，他俩的儿子基本上学会了社会上的潜规则，为人处事懂礼节，不使人讨厌，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这与容老师的女儿相似，她只限于旅游而不参加聚会，甚至不招呼任何长辈。

　　相比之下，王石仁和姚大娘的女公子王菲菲就得罪了几乎所有的老头老太婆，这不仅是她在大家面前出场得更加频繁（她赋闲在家，有的是时间和充沛的精力与老太婆们泡，就像熬中药），而且表现出极端的自私和缺乏教养。我们上她父母家做客，王菲菲穿件极富性感的睡衣，大大咧咧地进进出出，在叔叔阿姨面前甩动肥臀，就像模特儿在走时装秀。我们正在议论当今年轻人就业困难，她把涂得鲜红的、像喝了人血一样的厚嘴唇一撇：“我不相信像我这样有气质的找不到工作。”王石仁打开电视机，让客人消遣。叶三选择了音乐台，正在播放50、60年代的红歌，老头老太婆都很熟悉，不自觉地跟着哼唧起来。王菲菲换了件艳丽的大睡袍，吧嗒着绣花拖鞋，一扭一摆地又走出来，从沙发上抓起遥控板，嗒嗒嗒一阵乱按，选择了韩剧，看了几分钟，便去梳妆台化妆了，叶三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将要发作的怒气咽下去。俗话说，儿女就是父母的翻版，王菲菲自然就是王石仁和姚大娘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王石仁和姚大娘认为自己的女儿美若天仙（姚大娘的口头禅就是：你看见我们的王菲菲，就看见了我年轻的时候，而王石仁则认为姚大娘是奉节知青之花，凭自己称霸一方，选择了她当压寨夫人），就千方百计把女儿带来我们的队伍中巡回展览，用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来PK60多岁的老太婆，亏他两口子想得出来。但我知道（至少是我），两口子不仅仅是炫耀，更重要的是占便宜。其一，可以免费享受我们聚会的佳肴美味；其二，希望与我们一块去旅游，他们一家人自成一体，让我给他们拍专题片，做成光碟之后到处播放炫耀；其三，希望我给她介绍一个好工作，一个好对象，比如叶三的警官儿子。但警官及其父母显然瞧不起这个矮胖、罗圈腿和有两次婚史的过婚嫂，更瞧不起庸俗不堪的过婚嫂的妈和老汉，毕竟，警官还没办理过一次结婚登记，从法律上来说自然是未婚，属于童身处男。有人善意地提起让容貌端正且有大专文凭的苟文华和容老师的女儿与警官喜结连理，苟文华夫妇和叶三夫妇都不表态（说明双方都不愿意），而当把目标转向汪蜀浪的儿子时（他在外地工作，倒是从不出现在大娘大爷面前），汪蜀浪急了，慌忙推辞道（仿佛有人要把赃款硬塞给他）：“我儿子找对象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大学本科，至少是本科。”

　　协议中的其他诸条，老太婆老头们认为都是些无关大碍的小事，不愿再讨论（进餐的时间已到），一致通过，并逐个在协议上签字画押，因为不是在房产证上签字，多数人都认为这不过是幼儿园小朋友一类的游戏，搞着好玩，并未当真。

标签： 少先队历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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