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协助皇帝管理后宫，身份地位极为尊崇。皇后是否贤德，也是判断皇帝是否贤明，乃至国运是否昌盛的重要指标。故而历朝以来，皇帝对于废黜皇后都是慎之又慎。今天笔者就想谈一谈大明王朝的第一位废后，明宣宗朱瞻基的原配胡皇后。这位以“贤”著称的皇后，一路上千辛万苦地从太孙妃、太子妃再成为皇后，最后又是怎么一步步被贵妃孙氏给取而代之的呢？
出人意料的皇太孙妃
未雨绸缪的皇太孙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是太祖朱元璋，但第二位皇帝却不是做了25年太子的朱元璋嫡长子朱标，而是朱标之子朱允炆。由于朱标在洪武二十五年突然去世，朱元璋在深思熟虑之后，选择朱标之子朱允炆为继承人。当时朱元璋本人年事已高，年轻的朱允炆又从未接受作为皇家接班人的系统培养。自知时日不多的老朱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再重新培养朱允炆。为了这位皇太孙的顺利继位，朱元璋举起屠刀，将原来准备留给朱标的武人集团全部铲除。
这一次的清洗行动，不但为朱元璋本人在历史上留下了骂名，事实上也使得朝中的政治天平倒向了文官集团一方。朱允炆登基之后，正是在代表江南地主利益的文官集团的裹挟之下，对手握军权，拱卫帝国边疆的朱元璋诸子展开清算。最终太祖第四子燕王朱棣起兵靖难，经过三年苦战之后攻入南京城，推翻了朱允炆的统治。
朱棣登基之后，封嫡长子朱高炽为皇太子。但这位皇太子由于身体肥胖，平时大病小病不断。朱棣一直担心朱高炽熬不过自己，而自己第二个儿子汉王“英武类己”，万一太子早逝，到时候难免重蹈当年太祖皇帝的尴尬。
为了朝政的稳定，朱棣决心提早布局第三代继承人的培养。永乐八年（公元1410年），朱棣从北京出发第一次北征大漠，皇太子朱高炽在南京监国，时年12岁的皇长孙朱瞻基则被赋予了留守北京的重任。而朱瞻基在留守期间表现出来的能力，让朱棣坚定了选择他作为第三代继承人的决心。
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13岁的朱瞻基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孙。朱棣对这位太孙的培养可谓是全方面不遗余力，永乐十二年第二次北征之时，还带着太孙一起随军效力。甚至可以说相比较于当年长期在南京念书的太子朱高炽，太孙朱瞻基才是朱棣亲自一手培养出来的接班人。
尴尬的皇太孙妃永乐八年的时候，皇太子朱高炽的岳母，皇太子妃张氏的母亲彭城伯夫人入宫面圣，期间向皇帝推荐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是山东邹平人，永城县主簿孙忠的女儿，《明史》称其“幼有美色”。而孙氏之所以会被彭城伯夫人选中，是因为太子妃家就是永城人。
朱棣看上去对这个小女孩也很喜欢，特意让太子妃张氏将孙氏留在宫中养育。就这样孙氏和太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时上至太子朱高炽、太子妃张氏，下至太孙朱瞻基乃至孙氏本人，无不认定她就是未来太孙妃的不二人选。
但是圣心难测，为了太孙的婚事，朱棣发下了全国海选令。当时钦天监官员向皇帝禀告称“后星直鲁也”，意思就是将来的皇后人选出自山东。最终锦衣卫百户、山东济宁人胡荣的女儿胡善祥以“天性贞一，举止庄重”被选为皇太孙妃。
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胡氏，不但令长久以来被视为未来太孙妃的孙氏大为尴尬，也让和孙氏感情深厚的朱瞻基本人心怀不满。但是朱棣的话一言九鼎，谁敢违抗？不要说朱瞻基，就是朱高炽也不敢说个不字。
最终皇太孙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胡氏成为皇太孙妃，作为补偿，孙氏被册为皇太孙嫔。从朱瞻基成婚到朱棣去世这段时间内，太孙和孙氏只在永乐末年生了一个女儿，而胡氏却为朱瞻基连着生了两个女儿：长女顺德公主，次女永清公主。可惜的是胡氏没能抓住这段时间生下一个儿子，为她最终被翻盘的命运埋下了伏笔。
宣宗继位，贵妃逼宫
虎视眈眈的孙贵妃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七月朱棣在北征途中去世，皇太子朱高炽继位，皇太孙朱瞻基进封皇太子，皇太孙妃胡氏进封皇太子妃。
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五月朱高炽突然驾崩，皇太子朱瞻基从南京赶回北京登基，是为宣宗。皇太子妃胡氏册为皇后，皇太子嫔孙氏册为贵妃。
胡氏在成为皇后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对于很多中宫的职责也常常无法履行。而宣宗被祖父压抑多年的天性彻底解放，孙贵妃在后宫被宠上了天。
按照明朝祖制，皇后被册封后赐金册宝，贵妃以下有册无宝。而朱瞻基既为了弥补孙氏不能封后的遗憾，也为了试探朝臣的底线，于宣德元年（公元1426年）五月提出赐予贵妃金宝。当时的行在礼部尚书胡濙对此的回复是：“贵妃，后之副贰。贤淑如此，当受以宝，以昭其德。”没有丝毫的异议！
拥有金册金宝的孙贵妃事实上在后宫之中已经和胡皇后平起平坐，但要实现逆袭，她还需要一个儿子。宣德二年（公元1427年）11月11日，皇长子朱祁镇出生。《明实录》称朱祁镇为孙贵妃之子，但是《明史》却说孙贵妃为了觊觎皇后之位，“阴取宫人子为己子”。
宫闱秘事，后人很难探究真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朱祁镇肯定不是胡皇后的儿子。当时宣宗继位不久，就接连发生汉王、晋王等宗室亲王的谋逆之举。外有宗室、边患的压力，内有多年无嗣的焦虑，宣宗对于儿子的渴望已经达到了顶点。
11月5日，宣宗下诏大赦天下。11月8日，太师、英国公张辅等率文武百官上表请立皇太子。可以说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都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朱祁镇的皇太子之位是众望所归。那么问题来了，不管朱祁镇是孙贵妃还是宫女所生，他的身份都是皇帝的庶长子。胡皇后已经为宣宗生下两个女儿，说明她并非没有生育能力，万一她病愈之后再为皇帝生下一个儿子怎么办？
从这个角度来看，为了朝政的稳定，为了皇太子地位的稳固，皇后必须换人，这样才能一劳永逸。能够取代胡皇后地位的不二人选，只能是孙贵妃。她在后宫之中地位最高，和皇帝感情最深，因此无论朱祁镇生母的真相是什么，他也必须是孙贵妃的儿子。
三推三让，皇后退位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2月6日，出生还不满白天的朱祁镇被册为皇太子。在册封诏书中，宣宗着重强调了“惟帝王统理之道，建储副以为先。”
2月15日，宣宗带着胡皇后、孙贵妃一起奉皇太后张氏游西苑。《明实录》对本次家庭出游的记载充满了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但就在半个月后皇后易位，说明本次在本次游园会中皇帝、太后、皇后和贵妃之间达成了共识。
胡皇后以自己久病，致缺“宗庙之祀，圣母之养”，请“赐之闲居，别选贤德以位中宫。”宣宗让胡皇后安意养疾，无需多虑。胡皇后在张太后探望自己病情之时，再次提出“辞位就闲”。皇太后表示“媳妇何至出此言？”让她“慎勿妄思”。皇太子册立之后，胡皇后再次带头上表请立孙贵妃为皇后，外廷群臣及公、侯、文武群臣命妇合词上请。最终皇太后一锤定音：“既有子为储，其从众请。”3月1日，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瑛，太子少傅、工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杨荣为正、副使册孙贵妃为皇后。胡皇后退居长安宫，赐号静慈仙师。
对于胡皇后无过被废，《明史》对以张辅、蹇义、夏原吉、杨士奇、杨荣等为首的当朝大臣提出了强烈批评，认为他们“不能争”。据《胜朝彤史拾遗记》记载，当时宣宗征询诸大臣意见之时，张辅、蹇义、夏原吉、杨士奇等皆默然无语，只有杨荣进言：“是可废也。”是否废立皇后，对于儒家学说的信徒来说确实是个痛苦的选择。支持皇后，则日后万一国本动摇，罪莫大焉。支持贵妃，则皇后无过被废，自己必将在后世留下骂名。
身前身后，争议不绝
胡皇后的退位，既是迫不得已，何尝又不是深明大义。故而张太后对这位儿媳的遭遇一直抱以极大的同情。胡氏虽然已经不是皇后，但每次内廷朝会飨宴之时，张太后必命胡氏居于孙皇后之上。
宣宗去世后，皇太子朱祁镇继位，是为英宗。张太后升格为太皇太后，孙皇后升格为皇太后，而胡氏则依然清心寡欲，淡然自处。正统七年（公元1442年）十月，太皇太后去世。静慈仙师悲痛不已，而孙太后趁机报复，竟不许胡氏祭祀太皇太后。
正统八年（公元1443年）正月，胡氏仅存的女儿顺德公主去世，年仅24岁（永清公主在宣德年间便已早夭）。接连失去精神支柱之后，胡氏终于一病不起，于当年11月5日去世，享年42岁。
对于该如何办理胡氏的身后事，朝堂之上产生了极大的争议。内阁大学士杨士奇以为应以皇后礼安葬胡氏，孙太后则坚决不同意。最终胡氏仅以妃嫔礼别葬于金山，与其女永清公主坟园相连。
对于胡氏的遭遇，当时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给予了极大的同情。孙太后活着的时候固然一手遮天，无人敢提出异议。但是天顺六年（公元1462年）孙太后刚刚去世，英宗皇后钱氏就提出“后贤而无罪，废为仙师。其没也，人畏太后，殓葬皆不如礼。”请求皇帝恢复胡氏的皇后封号。然而一旦恢复胡氏皇后身份，她是否该与宣宗合葬，神主是否该祔享太庙，孙太后的历史地位该如何定义，桩桩件件都是麻烦。
最后内阁大学士李贤提出“陵寝、享殿、神主俱宜如奉先殿式”，也就是不合葬，不祔庙，只恢复皇后身份，不影响孙太后地位。
天顺七年（公元1463年）闰7月7日，英宗为胡氏上尊谥为“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闰7月8日，下诏修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陵寝及永清公主享堂。闰7月17日，顺德公主丈夫，胡氏的女婿驸马都尉石璟诣胡氏陵所上册宝。笔者抄录谥文于后，看看朝廷最终如何对胡氏盖棺定论。
谥文曰：维天顺七年岁次癸未闰七月戊午朔十七日甲戌，孝子嗣皇帝祁镇谨再拜稽首言。伏以母仪夙著，当全位号之尊。子道欲伸，必举追崇之典。此天理人情之至，而古今之所同也。钦惟先母后胡氏懿德有光，纯诚不爽。心存贞静，惟乐善以为常。志尚谦恭，每辞荣而自抑。第因多疾，而祭养弗克于躬行。固请就闲，而贵富不存于念虑。慕仙风之清净，体玄道之冲虚。益彰让位之贤，愈慎守身之节。优游岁月，福履是绥。高朗令终，于兹已久。重念孝心未尽，夙夜不忘。正位斯还，衷情乃慰。持依故实而昭荐，庶获永世以垂休。率吁群心，式合公论。谨遣驸马都尉石璟奉册宝，上尊谥曰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伏惟明灵如在，徽典是膺，丕显鸿名，垂裕无极。谨言。
结语：恢复皇后身份之后，每年的11月5日胡氏忌辰，朝廷都会派内官到陵寝祭祀。其他如正旦节、清明节、冬至节、中元节等节日，同样也会祭祀胡氏陵寝。这位恭让章皇后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踏入了宣宗和孙氏的爱情之中，最终以多病无子的理由被逼退位。而对她至关重要的婆婆诚孝昭皇后张氏，和女儿顺德公主在三个月内相继去世，也几乎断绝了她对人世间最后的留恋。这位胡皇后一生之际遇，可谓悲惨。所以在电视剧《大名风华》中，导演对这位苦命皇后如此肆无忌惮地作践污蔑，实在也是令人齿冷。
